变，是重要的；不变，也是重要的

对比是认知世界重要的方式之一，而变化更能够凸显对比。所以，我们谈论各种社会现象的时候，变化往往是人们最热衷的话题。变化中才有新奇，变化中才有故事，变化中才有谈资。如果不谈变化，真不知道电视上那些专家每天有什么可说的，就说什么什么东西没有变吗？而说变化，最吸引人的说法之一，就是这是什么什么的转折点，那是什么什么的拐点。

但现在我要说，对于我们认识世界来说，看到什么在变化固然是重要的，但看到什么东西没有变，同样是重要的，有时候甚至更为重要。认识疫情之后的世界，也是同样的道理。

在疫情中，很多人都在强调，疫情改变了世界。基辛格说，新冠病毒将永久地改变世界秩序。还有人说，疫情将引发新的文艺复兴，甚至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和性格。说得最有冲击力的，就是《世界是平的》的作者托马斯·弗里德曼了。他在2020年3月发表了一篇文章，题目是《新冠肺炎是新的历史分期的起点》。他认为，新冠肺炎将成为“公元前和公元后”那样的历史分期的起点,。就是说，新冠前新冠后，将是如同公元前公元后一样的两个不同的时代。

但这种拐点论，或转折点论，只是我们看疫后世界的一种眼光，也许我们还可以有另外一种眼光。

原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理查德·哈斯曾经在《外交事务》杂志上发表一篇文章。他认为：大流行病将加速历史的发展，而不是重塑历史。不是每一个危机都是转折点。这场大流行病之后的世界不太可能与之前的世界完全不同。新型冠状病毒不会改变世界历史的基本方向，反而会加速世界历史的发展。

趋势未变背景下的加速过程

在人人都在说拐点的情况下，我觉得后一种观点更应该值得重视。因为这可能是在语言泡沫下被人们忽略了的一面。更重要的是，注意到这一面，可以避免我们在强调变化的同时可能会产生的严重战略误判。

比如，关于疫后世界格局的问题。毫无疑问，疫情对整个世界造成了巨大的冲击，疫情期间，世界上也发生了许多重要的事件。但我们要意识到，尽管如此，世界的基本格局尤其是美国在世界上的位置，并没有由此发生根本性的变化。在2020年就有人说，在这次疫情中美国元气大伤，疫后会走上明显的下坡路。当时甚至有人说，美国的经济在2020年8月份就会崩溃。疫情这几年，类似的说法不绝于耳。但我们千万不要受这些说法的误导，否则误国害民。

当然，同时要看到，在基本格局未变的情况下，其中的一些过程，确实是在加速。比如，大家都在议论的逆全球化问题。逆全球化过程，更确切地说是大拆解与重组的过程，确实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事件。而许多人也往往将这个过程与疫情联系在一起。但实际上，这个过程是在疫前就已经开始了的。疫情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，但没有改变在这个问题上的方向。这次疫情对逆全球化的加速作用表现在，第一，疫情使人们更加意识到全球性社会的脆弱性。第二，在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，这个世界更加分裂。第三，各国重新认识到主权经济的重要性。

一些过程在凸显，另一些过程在隐退

在这种情况下，一些过程在凸显，另一些过程在隐褪。这也是应当特别关注的。显而易见，与疫前的世界相比，意识形态和体制冲突在凸显。这个过程似乎在时间上与疫情相重叠，但实际上与疫情本身关系并不大。即使是在冷战结束之后，这种对立与冲突也没有完全消失，只是处在边缘或潜伏的状态。但在疫情当中，这个过程在在凸显，在明朗化。抗疫，在有意无意之间，成了一种体制的竞赛。在这个过程中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在这方面的变化。《专家之死》一书的作者汤姆·尼科尔斯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：在冷战之后，美国这几年变成了一个不认真的国家。但现在看，沉寂的幽灵又在被唤醒。

在一些过程加速和凸显的同时，也有一些过程在减速。这次疫情对经济的打击无疑是沉重的。尤其是可能出现一种经济收缩新常态。有一种比较悲观的说法是，过去这几十年的发展与繁荣是一种偶然的幸运。他们认为，我们只是偶然遇到了一个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幸福年代。世界过上有饭吃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两百年，全球化欣欣向荣和平共处也就小几十年。现在，这个幸运可能要过去了。疫情对经济的影响，还不仅仅是疫情本身对经济的直接冲击，而且还在于为了应对疫后的新情况，各国都要对经济进行结构性调整。与之相伴随的是，一些社会矛盾和问题会再次浮出水面。